【历史一页】两个共产党人的战时出版社

■ 韦成枢

1937年夏，在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隆隆炮声中，古城西安的北大街诞生了一家出版社——战时出版社。这家出版社全部人员仅有向愚、刘雯夫妇二人。向愚是作者、编辑、出版人，刘雯是编辑、发行人。短短的一年时间，战时出版社出版了《抗战文选》《毛泽东最近的抗战主张》《现代名人抗战言论集》《战时名人访问记》《晋北游击战争纪实》《战场血战纪实》等33本书籍，有的书加印7次之多，总发行量数十万册，影响遍及西北和华北。    

向愚、刘雯简况

向愚（1904—1989），原名向大名，又名向金声，湖南省衡山县（今衡东县）人。他早年就读于衡阳的湖南省立第三师范学校，曾担任该校及衡阳县和湘南学生联合会会长。1924年，向愚加入中国共青团，当年转为中共党员，后任中共湘南特委青年委员。1927年5月，长沙“马日事变”后，向愚奉命回衡山县重建县委并任书记。“八七”会议后，向愚组织衡山县工农武装起义。他曾3次被国民党军警逮捕，坐牢6年，坚贞不屈，出狱后继续革命，从事写作和教育工作。

刘雯（1903—1979），原名刘国英，湖南省衡山县人，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衡山县委妇女委员。1936年夏，她以小学教师身份随丈夫向愚一起前往西安从事革命工作。

向愚与刘雯来到西安后，分别被聘为陕西省立西安二中（今陕西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和西安师范附小的国文教师，并筹划去陕北找党组织。西安事变后，向愚见到周恩来，接受了在西安进行抗日宣传的任务，成立了战时出版社，出版了《抗战文选》等一大批宣传全民族抗战的书籍。

战时出版社的创立

西安事变发生后不久，在西安文化界座谈会上，向愚见到了周恩来。向愚回忆，会议结束过了几天，周恩来来到了他们的住处。向愚夫妇二人趁这难得的机会，提出让周恩来带他们一同去陕北学习和工作的愿望，并详细地汇报了过往经历。由于3次被捕，致使向愚脱党多年，他迫切要求回到党的怀抱中。周恩来说，根据目前形势，建议二人就不要去延安了，以民主人士身份开展工作，对党的工作更有益。为了党的利益，向愚夫妇服从安排，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日文化宣传工作中。

经过积极筹备，1937年夏天，战时出版社在西安北大街2号向愚夫妇的家里成立。向愚首先编辑《抗战文选》第一辑，为中学生和青年人提供一本抗战小册子。向愚夫妇只有教学工资收入，经营出版社经济就显得比较紧张。他们从选材、剪辑、写稿，到编排、定稿、校对，都是利用课余时间，夜以继日，加班加点完成的。当时，刘雯又有身孕，累得险些流产。《抗战文选》第一辑由战时出版社定稿后，交西安大东书局印刷发行。《抗战文选》第一辑发行后，向愚夫妇收到了一些版税，经济情况稍好一点，就在北大街租了一间较大的房子，作为战时出版社的办公地。战时出版社的总发行处设在北大街的陕西省立西安二中内，学校党组织和进步师生帮助把所出书籍发往各地大书店代售。

向愚夫妇与陕西省立西安二中的地下党组织紧密联系，主动邀请西安教育救国会和各个学校的进步教师提出批评和改进意见，欢迎大家撰文、荐稿。陕西省立西安二中校长、共产党人江隆基也给了向愚夫妇极大地支持。江隆基也指导向愚选题，在《二中校刊》上为战时出版社打广告，“为推广抗战文字宣传，故特为介绍”。这样，不仅扩大了收集重要报刊有关抗日文章的范围，调动了老师们关心抗日信息的积极性，同时也减轻了向愚搜集资料的负担。老师们提出一些好的编写选题，战时出版社就积极筹划，编辑出版。

战时出版社出版的书籍

1937年10月至1938年10月，一年时间里，战时出版社宣传全民族的抗战，共计出版33本书，其中向愚主编20本，刘雯主编11本，日语专家潘冲洲主编2本。

战时出版社出版的书籍紧跟抗日战争局势和战争进程。

《现代名人抗战言论集》（上下两册）（刘雯编），收录30多位名人的抗战代表论著，包括中共方面毛泽东的《反对日本进攻的方针与办法》、周恩来的《目前抗战危机与任务》、朱德的《从西班牙战争中学习抗战》、彭德怀的《争取持久抗战胜利的先决条件》，国民党方面有蒋介石的《到了最后关头》、冯玉祥的《我们应如何抗敌救国》、陈诚的《对于持久战应有的认识》，民主人士宋庆龄的《国共合作抗日感言》、郭沫若的《抗战与觉悟》，还有陈独秀的《言和即为汉奸》等文章。该书出版以后，大受读者欢迎，加印多次。

在《朱德最近的抗战主张》（向愚编）一书中，向愚写道：该书收集朱德将军的抗战论著、讲演、谈话，内容极其丰富，凡欲学习第八路军作战经验者，不可不读。在《正在展开中的华北游击战争》（刘雯编）一书中，介绍了华北游击战争的发展情形、作战经过，编入的许多材料是由各游击队直接供给的。在《晋北游击战争纪实》（刘雯编）中，介绍了红军怎样改为八路军、八路军出发晋北抗战及至12月份的游击战争情形。半年时间，该书销行三版。在《蒋介石最近的抗战主张》（向愚编）一书中，将蒋介石自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发表的一切论著、讲演、谈话、宣言、通电、书信等，进行汇编，计十余万言，内容充实。向愚认为，蒋介石是当时中国抗日的最高领袖，他的抗战主张实为目前国策的准绳，应该成为人人必读的书籍。

《抗战文选》——青少年的精神食粮

战时出版社发行量最大的是向愚主编的《抗战文选》，前后出版8辑。《抗战文选》系将卢沟桥事变后全国各杂志报章所刊载的名家著作和各种重要抗战文献编辑而成，每辑十余万言，150页左右。因其内容真实，可读性强，深受广大读者欢迎。第一二辑首印3000册，到第六七辑首印即达8000册。到1938年8月，第七辑出版时，第一辑已加印7次，第二辑加印6次，第三辑加印5次，第四辑加印4次，第五辑加印2次，第六辑加印1次。1937年10月20日，《抗战文选》第一辑出版。

向愚在第一辑里说明主编出版《抗战文选》的宗旨是：“自抗日战争发动以来，中国的文化重地如京、沪、津各处，均遭日本帝国主义很残暴地破坏，内地读物的来源中断，一般青年学生感到最大的文化恐慌。加之国难教育的逐步施行，国文教材抗战文字的补充，也就非常需要，有许多教国文的朋友，感觉教材的搜集不易，都鼓励我编一本能够适合于中学讲授和课外阅读的混合书籍。因为青年迫切的需要和朋友的一再敦促，于是就决定来编这一种《抗战文选》。”

《抗战文选》分为下列五大类：（一）论著。收集讨论各种抗战问题的文字，如毛泽东的《我们怎样抗日》等文章；（二）抗战文艺。收集描写抗战的散文、诗歌、戏剧，如郭沫若的《抗战颂》等文章；（三）战地通讯。收集各大报记者南北战地通讯，如范长江的《卢沟桥畔》等文章；（四）抗战史料。收集演讲、谈话、宣言、通电、书信等，如陈独秀的《抗战的意义》等文章；（五）杂品。收集关于抗战的各种杂品文字，如宋庆龄的《国共统一运动感言》等文章。

当时，国民党严密封锁中共的抗日方针、政策和领导人的谈话。《抗战文选》却刊登了大量中共方面的资料，其中，泾阳县安吴堡青年干部训练班的冯文彬、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主任伍云甫（向愚湖南省立三师的同学）为向愚提供不少资料。中国共产党有关抗日的主张、方针、政策以及党和军队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的讲话，都选在内。

为了表明全民族的抗战，《抗战文选》刊登了国民党方面蒋介石、孙科、孔祥熙、陈诚等人的抗日讲话和国民党的抗战宣言等资料，著名爱国人士宋庆龄、郭沫若、何香凝、沙千里、胡愈之等人的讲演，著名作家茅盾、巴金、丁玲、冰心、艾青等人的文章，也刊登过外国共产党和政府领导人支持中国抗战的声明和日本的有关资料。《抗战文选》还常转载著名战地记者范长江、秋江、陆诒等采访中国军队抗战的纪实文章，曾全文转载一一五师政治部宣传部长肖向荣对八路军英勇抗日的报道。

《抗战文选》每辑都编入了向愚的一篇文章。这些文章有：《粉碎敌人剪刀式的侵略政策》《中华民族前进的两条铁轨》《论中苏合作抗日》《抗战中的教育问题》《认清抗战期间的国内变化》《我们保卫武汉应有的努力和认识》等。在《国共合作的必然性和长久性》中，向愚认为：“以国共两党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发展和巩固，是最后战胜日本帝国主义唯一的工具。”这一论断为7年后的抗日战争胜利的历史所证明。

《抗战文选》第八辑为《抗战一周年纪念特辑》。向愚在书中写道：第八辑选编30余篇国内外名人关于抗战一周年纪念所发表的文字，材料极其丰富，欲展现抗战一周年中国内外各种形势的变化及把握抗战的发展前途。

经我统计，《抗战文选》所载文章类别如下：

陕西省立西安第二中学校长、共产党人江隆基支持向愚编印《抗战文选》，并在《二中校刊》出版广告上这样介绍《抗战文选》：“每辑有十多万字，按月发行一辑。共选了五十篇，计十余万言，文字精彩，内容充实，凡选充学生讲授，或采为课外阅读，均极相宜。故出版以来，备受读者欢迎。出版三千册，于三日内销售一空，现正再版中。该书装潢大方，一百六十余面，仅收价洋三角，优待学界则只收印刷费洋贰角五分，外埠邮费另加。”

由于战争不断扩大，纸张价格上涨，1938年2月，《抗战文选》第二辑刊登《紧急启事》：“自抗战发动以来，海口被敌人封锁，纸料来源断绝，价格激涨，在抗战以前，仅五六元一令（注：令，纸张数量单位，每500张为1令。这里的纸张为整张平板纸），抗战以后即涨至十元多一令，最近以受平汉战事影响，复由十元一令激增至二十余元一令，竟涨一倍有余。《抗战文选》以普及抗战文化为目的，定价极低廉。在此情况之下，本无法出版。本书拥有数万读者，又不忍中断。经多方设法，决定继续发行。为顾及成本，自二月十五日以后出版及再版之《抗战文选》，一律增价六分，即每辑实际价三角六分，事非得已，尚希读者谅察。”

《抗战文选》出版后大受欢迎。向愚在第二辑中写道：“《抗战文选》第一辑，自十月二十日出版，数日内售尽，遂于三十日再版，为时仅及两旬，销售已达六千本，现在订购者尚多，正进行三版。足见该书尚能切合时代需要，深得读者爱护，这使编者引为自慰。嗣后拟按时编辑，该书编辑的目的在推广抗战文字，激起国人抗战情绪，故侧重于理论的明确，文字的技巧是在其次。”

全面抗战爆发后，西北地区急需抗战精神食粮，尤其缺乏中学生的抗战教材。《抗战文选》及时地填补了空白。经时任陕西省教育厅厅长周伯敏批准，《抗战文选》作为全省中学国文教材和公民教育补充教材使用。此后，西北各省亦效仿陕西把《抗战文选》作为中学国文教材。陕西邻近的山西、河南也来定购，影响极为广泛。

1938年冬，向愚、刘雯接受徐特立的邀请，回湖南衡阳开展抗战宣传工作。二人成立了五五书店，编写抗战书籍，并恢复了党组织关系。以后又成立金国印书馆（用向愚原名向金声和刘雯原名刘国英名字中间各一个字组成），继续抗日宣传工作。1947年2月，接受中共湖南省工委指示，秘密印刷党的有关文件和宣传资料。

1949年秋，湖南和平解放后，向愚夫妇将金国印书馆捐献给湖南大学。向愚曾任湖南大学政治大班主任兼出版科科长，后又创办私立湘潭和平中学。新中国成立后，向愚曾遭到错误处理，被打成贪污分子、右派分子、投机倒把分子、叛徒、托派等，3次坐牢达6年，监督劳动改造20多年。改革开放后，冤案逐步平反，摘掉五个帽子。1989年5月，经中共中央组织部审批，恢复了向愚的党籍，从1924年起算。一个月后，向愚病逝。

1939年刘雯回湖南后，在五五书店和金国印书馆担任经理，参与编印抗战书籍和印刷中共秘密文件及宣传材料。1949年起，曾任湖南大学印刷厂厂长、长沙市妇联委员。后来随丈夫历经磨难，于1979年病逝。

战时出版社在西安仅仅存在了一年，但它出版的抗战书籍宣传了中国共产党的全民族抗战政策，介绍了抗日战争初期中国军民浴血奋战的英雄事迹，启迪了中国人，特别是青年人的觉悟，鼓舞了民族斗志，为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贡献。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