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中原突围部队和谈代表失踪之谜

 

  

 ■主讲人：余少松

    秦岭南麓宁陕县境内的东江口流水潺潺，清静幽雅，在这 里的江口中学后山坡上，一块纪念碑矗立在青松丛翠之间，耸入云端。这便是张文津、吴祖贻、毛楚雄三烈士纪念碑， 纪念碑下的墓中，安葬着三位烈士的遗骨。这三位烈士于1946年 遇害，而他们的遗骨一直到30年后的1976年才被发现;遗骨虽然 被发现了，可是三人的身份到了1984年才得到确认。在这一系列 曲折经历的后面，深藏了一桩不为人知的历史谜案。

    【主持人：这三位烈士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害呢?而他们的遇害，为什么又会成为历史谜案呢?下面请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余少松为我们拨开这桩历史谜案的重重迷雾，来还原那段历史真相。】

    事情要追溯到国民党挑起全面内战的1946年。 

　　1946年6月26日，国民党不顾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以围攻鄂豫边宣化店为中 心的中原解放区为起点，相继在晋南、苏皖边、鲁西南、胶济路及其两侧，以及冀 东、绥东、察南、热河、辽南等地，向解放区展开大规模的进攻。全面内战由此爆发。蒋介石声称，只须三个月到六个月，他就可以取得胜利。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陈诚也吹嘘：“也许三个月，至多五个月便能解决(中共军队)。”

    【主持人：当时国民党为什么要以围攻中原解放区作为内战的起点呢?】

    这是因为中原解放区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中原解放区以河南桐柏地区为中 心，纵横数百里，地处长江、淮河、黄河、汉水之间，横跨平汉铁路，南临武汉， 北近许昌、洛阳，东接合肥，西连襄樊、南阳，封闭了国民党进军华东、华北、东 北的通道。同时，中原解放军雄踞中原，就像一把利剑插在蒋家政权的心腹之中， 并威胁着蒋军出川的大门，战略上对其极为不利。因此，蒋介石决定把全面内战的 突破口选择在中原解放区。

    【主持人：中原解放军是怎样组建的呢?】

    中原解放区的部队是抗战胜利后由三支部队会合而成的：一支是原在鄂豫皖地区的新四军第五师李先念所部，一支是从广东北返的八路军南下支队王震所部，一 支是八路军河南军区王树声所部。1945年10月，这三支部队在豫西的桐柏山区会 师，以新四军第五师为主体组建了中原军区，李先念为司令员，郑位三为政委。

     大家都知道，王震曾率领三五九旅在南泥湾搞大生产，把那里变成了“陕北的 好江南”。他怎么会带领南下支队到了广东呢?这里得交代一下：

    1944年10月，中共中央决定把三五九旅主力4000余人改编为八路军独立第一 游击支队，又称南下支队，以王震为司令员，王首道为政委，南下发展湘、鄂、赣 等地的工作。该部在南下过程中打通了与广东东江纵队的联系，并打到广东北部的 南雄、始兴地区。之后，他们北返来到了中原地区。

    国民党为发动内战做了充分的准备，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可是蒋介石没有想到 中原解放军却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跳出了包围圈,使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中原部队突围 的行动在战略上有利地配合了其他战场的作战，受到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的充分肯 定和高度赞扬。这段史实今天屡屡再现于电影和电视当中，很多人并不陌生。

    【主持人：那么中原突围为什么要派出和谈代表?又是由哪一路突围部队派出代表呢?他们要和谁谈判呢?】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国民党迫于国际、国内主张和平建国和尽快恢复经济社会 秩序等多方舆论及现实压力，同时为了避免承担挑起内战的历史责任，便一直作出 与中共和谈的姿态，但却丝毫没有和谈的诚意，只是以和谈为幌子，一方面敷衍促 成和谈者，一方面企图通过和谈麻痹中共，待彻底消灭中共武装力量后继续维持其 一党专政的统治。

    在迅速歼灭中原解放军的计划破产后，国民党当局恼羞成怒,反诬我中原部队 在向他们进攻，说是中原解放军挑起了“中原战祸”。为此,在西进突围中,李先念司令员于1946年7月7日就国民党军围歼我中原 部 队一事发表声明,在列举国民党违反 “和平协议”、向我中原部队进攻的大量事实后,再次重申了我中原部队的和平诚意,并要求“军调部” 驻武汉第九小组及湖北省宣化店第三十二小组立即赶赴前线,让国民党军队停止一切 敌对行动。

左起：张文津、吴祖贻、毛楚雄烈士

   这里简单交代一下“军调部”。1945年10月，为落实《双十协定》，实现“和平 建国”的基本方针，由美国、国民党、中共三方代表成立三人领导小组，分别是美 国的马歇尔，国民党的张治中，中共的周恩来。为避免双方军事冲突，在三人小组 的领导下，于当年12月在北京正式成立了军事调处执行部，简称“军调部”。在 “军调部”的领导下，下设三十八个执行小组，武汉第九小组、宣化店第三十二小组 就是其中的两个小组。

     国民党军对李先念要求调停的声明置若罔闻,继续大肆“围剿”我中原突围部 队。我军渡过河南唐河、陕南的白河和丹江后,国民党军见企图围歼我军于丹江一带 的计划落空,只好于1946年7月15日让第九执行小组与第三十二执行小组相继给李先念发出两封信,内容大体一致:务请李先念司令员接到此信后,与第九执行小组代表取得联络,并派全权负责的高级官员前住会谈,为“和平”作最后努力。

    【主持人：去还是不去?不去，国民党就会把破坏和平的罪名强加到我军身上; 去，结局又会怎样，谁也无法预测。那么，事态究竟会向哪个方向发展，请继续收 听。】

    这时，我北路突围部队已兵分两路向西挺进。李先念率左路突围部队向宁陕方 向前进，王震率右路突围部队取道荆紫关、山阳向镇安、柞水前进。他们决定一边 突围,一边伺机派出和谈代表。

    为了表示我军的和谈诚意,进一步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假和谈、真内战的阴谋, 王震在率部攻克镇安县城后,便一面电告李先念和中共中央,一面派张文津、吴祖贻 作为中原解放军的谈判代表,赴西安和胡宗南部进行谈判，毛楚雄作为张文津的警卫 员随行，当时化名李信生。

    【主持人：这两位和谈代表是什么身份呢，为什么要以毛楚雄作为张文津的警 卫员呢?】

    张文津1946年春曾任“军调部”汉口第九执行小组的新四军方面代表，1946年5月，任三五九旅参谋长，中原突围时任干部旅旅长。吴祖贻当时任干部旅政治 部主任。

    毛楚雄是毛泽东的侄子、毛泽覃烈士的遗孤。他不满6个月就随母亲周文楠进 了敌人的监狱。后因妈妈病重,他被抱出住在外婆家。1945年8月,王震率南下支队 途经湖南,通过地下党把毛楚雄接了出来。18岁的毛楚雄被编在教导团第四连,到中 原军区后在宣传队做宣传员,之后到司令部学习发电报。中原突围前，王震说：“小 毛跟我走!”李先念考虑到在枪林弹雨中跋涉是一件异常艰苦和危险的事,三五九旅 战斗力强,跟王震部队走相对安全, 于是同意毛楚雄回到王震部队。王震让警卫员给 毛楚雄领了一支手枪和一匹马，但毛楚雄不要马，接过手枪就跟着首长出发了。

    自那以后,王震将军的后边,常跟着聪明精干的毛楚雄。毛楚雄几次提出要去打 仗,王震说啥也不答应。根据王震的回忆，考虑到部队要留在陕南分散游击,创建根 据地,去西安谈判比打仗安全,遂决定让毛楚雄作为警卫员一起去谈判。

    1946年8月7日，张文津、吴祖贻、毛楚雄三位同志，携带“军调部”武汉第 九执行小组旗帜、符号、文件，由一农民做向导带路，从镇安县的杨泗庙出发，之后与后方失去联络。

    由于一直没有张文津 等和谈代表以及西安八路 军办事处反馈过来的消息, 王震估计三位代表被国民 党扣押,即报中央设法营 救。时在南京的周恩来和 在北平“军调部”的我方 委员叶剑英,分别向国民党 当局提出了强烈抗议。8月22日,延安《解放日报》以《蒋方阻我与第九小组联 络,李先念将军代表被扣》醒目标题在头版刊登了新华社的消息,对事件公开揭露，消息称：蒋方此举显欲隔绝 李先念部与第九小组之联络,以便破坏中原停战协议,实行追击与歼灭中原部队的计 划。而中央社一再诬蔑狂叫李先念将军不派代表到西安之谣言，已由上述事实击 破。对张文津等被蒋方无理扣压事,南京中共代表团周恩来将军与北平执行部叶剑英 委员均已向国民党提出严重抗议。中共在国统区的公开报纸《新华日报》也于8月23日刊登了新华社的消息。

当年《新华日报》报道中原部队突围的消息

     对此,国民党当局却矢口否认。和谈代表失踪后，几十年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音信，鉴于国民党假和谈、真内战的险恶用心和使用阴谋诡计的一贯伎俩，知情 者大都认为和谈代表已经遇害，然而，是谁、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杀害了和谈代 表?并且杀害和谈代表究竟是出自国民党当局的授意还是某地方武装擅自所为?这 更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而，由于国民党竭力掩盖事实真相，竭尽阻挠、欺骗之能事，致使此事一直 无法查清，成为一桩重大的历史谜案。

　　【主持人：这桩谜案最终又是怎样真相大白的?】

    (男)这里有浓缩的历史，难忘的记忆

    (女)这里有燎原的烽火，民族的大义

    (男)一份理想，一份担当

    (女)一腔热血，一片赤诚

    (男)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

    (女)陕西新闻广播、陕广新闻《文化三秦》节目推出大型系列访谈——《岁月回响》

    (男)敬请收听!

　　1984年初,中原部队和谈代表被害案联合调查组成立。为了查明事情真相，调查组前往谜案的发端地——陕西省镇安县。经过初步调查，调查组最终将调查范围 锁定在陕南镇安、柞水、宁陕三县在1946年8月驻有国民党军队的所有要道、关 卡、城镇和村庄。

        调查组对三县曾驻有国民党军队的地方进行了普查与调访,并召开了上千个各 种类型的座谈会。在对大量线索进行筛选时,宁陕县东江口镇一堆神秘的人骨引起了 调查组的注意。

    这堆神秘人骨是1976年东江口镇的江口搬运社在旬河岸边建房挖地基时发现 的。当时负责基建的孟洪请农民谢满银将人骨拾起,掩埋到了白家嘴胡医士三棵核桃 树下的坡地里。调查组立即驱车奔赴宁陕县东江口镇。经实地勘察,发现人骨的地点 为宁陕县东江口镇城隍庙白坎下旬河旁。新中国成立前这里是旬河岸边的荒野河滩, 直到1976年江口搬运社才在此建房。

    为了查清这堆人骨的来龙去脉,调查组在东江口镇召集了老居民和曾任国民党 乡保人员的座谈会,并走访了各界群众。

    曾任国民党乡政府副乡长的邓耀俊及民团成员石友成提供了一些新的情况。根 据这些情况，调查组又查阅了原西南军区军法处的档案，从近千份档案中，一份原 西南军区军法处1953年5月20日法字第0202号对罪犯韩清雅的刑事判决书中称: “该犯1946年在胡宗南部队六十一师一八一团少校团指导员任内,在陕西省宁陕县参 与秘密杀害我李先念将军派往西安参加军调小组的和谈代表张文津等三人。”通过韩 清雅在“审查表”中的口供和曾任胡宗南部队六十一师一八一团营长的邹寿珊提供 的旁证，以及相关人的回忆，1984年年底，调查组终于梳理出了当年这一谜案的详 细过程：

　　1946年8月,国民党胡宗南部一八一团驻防宁陕县东江口镇时,该团四连连长李 清润于8月10日发现了三个穿布衣军装的新四军,其中两个中年人骑着高头战马,有 一个人的军衔为上校;步行的一个穿灰布军装的年轻人持枪警卫;另有一个青年农民 前边带路。三个军人均为南方口音,青年农民系陕南口音。

    李清润将其一行扣留后,知其系王震部队派来和谈的代表,不敢怠慢,遂交团部。

      临行时,李清润还习惯地给那个上校行了个军礼,诚惶诚恐地说:“长官请,我们岑团长正带人在江口魁星楼列队迎接呢。”上校微笑着还了礼。 岑团长在魁星楼带人鼓掌欢迎后,便将和谈代表迎往团部,由团少校政治指导员、新闻室主任韩清雅审问。那中年上校拿出“军调部”第九执行小组的符号、旗 帜、证件和国民党方面给李先念将军的数封要求派代表到西安和谈的邀请信函。从 证件的照片上可以看出,这位中年上校是“军调部”汉口第九执行小组的新四军方面 代表,姓张,名文津,上校高级参谋身份。

    韩清雅向岑运应汇报后,岑运应立即发电报向胡宗南请示。当时周恩来、叶剑 英因和谈代表失踪提出强烈抗议。胡宗南一面矢口否认见到我和谈代表,一面电令一 八一团将和谈代表“就地秘密处决”。

    1946午8月10日晚,岑运应按胡宗南电令,命四连连长李清润负责执行命令。李 清润遂叫来江口区乡政权方面几个地方官员,在宁陕县东江口镇城隍庙石坎下旬河旁 的河滩里挖了几个坑,当夜秘密将三个和谈代表和那个农民向导推入沙坑中活埋。不 久,一八一团就离开东江口镇,开住别处“追剿”中原突围部队去了。

    经再一次实地查证和公安部门技术鉴定,调查组验证1953年西南军区军法处判 刑的原国民党胡宗南部队一八一团少校指导员韩清雅的犯罪档案材料与邓耀俊、石 友成提供的时间、地点、情况及细节,和张文津、吴祖贻、毛楚雄及领路农民的被害 情况基本相吻合。之后,中共镇安县委党史办于1987年8月查实,那个领路农民系镇 安县杨泗乡刚参军的新战士肖善义。 

　　尘封40年的历史谜案,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真相，大白于天下;历史，重 还烈士以公道。烈士的亲属也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1985年，李先念题词：“鄂豫陕革命根据地的烈士永垂不朽!”随后又在1985 年第17期的《红旗》杂志上发表专文赞扬三位烈士大无畏的英雄气概。王震也对三 位烈士给予极高的评价。

　　【主持人：中原部队和谈代表被害真相的披露，在全国引起了轰动效应。先后 有多家媒体和报刊对这一事件进行报道。这一案件的水落石出，为研究国共两党两 军斗争史提供了翔实可靠的资料，为进行革命传统教育提供了生动的教材，也是党 史研究领域取得的一个重大成果。】

　　(主讲人为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