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上甘岭上的丰碑
——记志愿军团长张信元
张信元,男,河北省井陉县人,1922年7月出生,1939年11月命参加八路军,1940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志愿军15军45师135团参谋长、团长、师参谋长、师长,兰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副参谋长,陕西省军区副参谋长,陆军第21军参谋长、副军长等职。抗美援朝战争中,他参加了第5次防御战斗和上甘岭战役。上甘岭战役,张信元率135团在3.7平方公里的阵地上与敌激战43天,打退敌900余次疯狂猛烈进攻。战后,上级给他记二等功,出席了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第二届英模代表大会,受到金日成主席的接见,荣获朝鲜二级自由独立勋章2枚,三级国旗勋章1枚,金日成纪念章1枚。1957年被国防部授予三级自由勋章,1985年授予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1988年被授予独立功勋荣誉章。1981年2月离职休养,1996年10月20日在西安逝世。
从1951年6月中旬起,朝鲜战场上交战双方在三八线地区形成对峙局面。7月10日,双方在开城和平谈判。美方代表拒绝朝中方面提出的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的合理建议,又相继发起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志愿军第15军135团3100余名官兵奉命坚守五圣山。五圣山海拔1061.7米,沟壑遍地,它是东海岸到西海岸的连接点,是朝鲜中部平康平原的天然屏障。丢掉五圣山,后面200公里则无险可守,敌人就可以进入平康平原,危及朝鲜整个战场。
五圣山南面有个小山村叫上甘岭,在上甘岭的北边还有个小山村叫下甘岭,两岭相距1000多米。上甘岭村北是五圣山,东西两边是五圣山伸出的两个高地——597.9高地和537.7高地,两个高地加起来只有3.7平方公里,它们互为犄角,为五圣山前沿的重要支撑点。135团9连和l连分别坚守在这两个山头上。敌我阵地相隔300多米,最近处仅80米。135团防守区域宽4公里,纵深2公里,团指挥所设在五圣山主峰。团长张信元,当时只有30岁,以善打硬仗出名。
时值4月,冰雪已开始融化。接防初期,正值朝鲜战场由掘开式工事向坑道式工事转变,135团防区内大都是掘开式工事,只有很少防炮洞式的小坑道。张信元从实际需要出发,研讨制定修筑坑道计划,规定:坑道顶部厚30米以上,每个坑道有2个以上的出口,坑道宽1.5米,高1.7米。
到7月底,全团坑道工事已基本修好,他们主动出击敌人。1连守卫的537.7高地北山阵地狭窄突出,主峰与敌共处一个山梁,我占北峰,敌占南峰。南峰比北峰稍高,敌人的炮火和机枪对我军威胁很大。1连率先开展冷枪杀敌活动。全连组成20多个狙击小组,你一枪我一枪打击敌人,7班长邹习祥1个月内就打死敌人39个。7连炮兵将部分火炮搬进坑道,靠前配置,进行冷炮杀敌,或凌晨派小分队摸到敌阵地前沿突袭,前后4个月时间,歼敌3558人。
敌人也在对面构筑起“金化防线”。战线犬牙交错,张信元防守的上甘岭两个高地楔入敌人肋部,而敌人占据的注字洞南山又插进我方阵地的侧翼,双方都想拔掉身边的钉子。
这样,张信元和他的135团便是首当其冲。
1952年10月14日凌晨3时,上甘岭迎来美联社宣称的“联合国军”一年来最猛烈有效的进攻。一天之内我军阵地落下炮弹30余万发、炸弹1200余枚。五圣山方圆几公里内一片火海,炸弹爆炸时冲起的气浪,夹杂着弹片,石块和破损的枪械,海啸般溅起又暴雨般落下,石头被炸成黑色粉末,气浪灼人、焦土没膝,飞尘与硝烟织成的黑色雾障弥漫在我方阵地上,使太阳也暗淡无光。狂轰滥炸之后,30多辆敌坦克、美军第7师几个营的兵力进攻9连597.9高地;韩2师2个连的兵力直攻1连据守537.7高地。敌进攻受阻后,又迅速增加兵力,地毯式推进,波浪式冲击。
张信元借着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光,通过电话调兵遣将,1号阵地吃紧了,马上命令2号阵地去支援;3号阵地没有爆破筒了,马上命令4号阵地送去一些……他的嗓子早已喊得嘶哑了。9连战士看到阵地上与敌人硬拼不行,损失太大,他们就浑身捆满手榴弹,手握两三根爆破筒,当敌人扑上来时,就冲到敌人堆里,与敌同归于尽,敌人惊呼:“共军都是用烈性酒麻醉的疯子。”9连就是靠这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从拂晓战至中午,他们连续击退敌人7个营兵力的集团冲击10余次,阵地前敌尸成堆。
14日夜,张信元集中2连、3连、7连和134团5连共4个连队,对占据上甘岭表面阵地、立足未稳之敌,分4路进行反击。电话班副班长牛保才为了接通电话线,右腿被弹片切断,他拖着血糊糊的断腿,找到断头电线,两手紧握两端的电话线,用年轻的生命接通了电话。7连3排长孙占元,右脚被炸断后只连着一层皮,为掩护战友,滚下山坡,拉响手雷,与8个敌人同归于尽。这一天,135团伤亡500余人,歼敌近2千人。597.9高地被敌人称为“三角形山”,它很象一个箭头,直指南方。敌人要夺取这个刺人的箭头,张信元要紧紧抓住锐利的箭头。敌人的炮火实在太猛烈,张信元部伤亡过大,只好撤入坑道,表面阵地被敌人占领。晚上,我军发起反击,将敌人赶下山去,但白天在敌炮火下无法立足.只好再次退回坑道。一连6天,天天如此,这竟成了规律,敌人占有白天,我军拥有夜幕,就这夜幕还常被敌人的照明弹撕去一半。
10月19日17时30分,135团7个突击连在炮火支援下,分别向敌占领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反击。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597.9高地主峰右后侧的山梁上,敌人5挺重机枪疯狂扫射,6连进攻受阻,几次爆破都未成功,6班长黄继光带领战士肖登良、吴三洋前去执行爆破任务。他们3人连续炸毁敌2个地堡后,吴三洋牺牲,肖登良负重伤无法行动,黄继光也多处负伤。敌地堡依托半截防炮洞,四周用麻袋装土围成,位置较高,火力很猛,黄继光拖着受伤的身体爬到距敌堡5米处,奋力投出手雷,轰的一声爆炸后,敌机枪哑了,连长带领突击队迅速发起冲峰。然而战士们刚站起来,敌人的机枪又响了,许多战友顿时倒在山梁上。原来敌堡只炸毁了一半,还有1挺机枪在疯狂吼叫着,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来。这时,黄继光手中已没有武器,只见他一跃而起,迅速上前扑到敌地堡上,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血肉之躯,堵住了敌人的枪眼,为突击部队打开了前进的通道。
第7个晚上,135团已无力反击,在坑道中坚守,敌人很快巩固了山头表面阵地。
这是一场奇特的战争。占领了山头表面阵地的敌人视坑道内我军为大患,炸洞口,放毒气,必欲捂死闷死而后快。我军则修洞口堡相拒,并瞅机会趁夜出来袭扰敌人。这样的坑道斗争持续了10多天。
由于补给困难,坑道中的部队处于极惨的境地。洞中空间有限,烈士遗体只好象垒砖墙一样叠起来,坑道无法通风,硝烟味、血腥味、汗臭、屎尿臭味,空气恶浊得使人窒息。为了吸一口新鲜空气,战士们排成队不停地转,轮流到洞口狠吸一大口,洞中断水,干渴难耐的战士们只有相互喝尿,还乐观地称之为“光荣茶”。可有时自己的“光荣茶”让别人喝了,对方的“光荣茶”却总是尿不下来。没有水,哪又有尿呢?
这是战争史上最残酷的一场战斗,也是张信元最艰难的一段指挥生涯。敌军地上和天上的火力严密封锁着我军运输通道,水和粮食无法运进来,连报话器用的电池都要用5个战士的生命去传递。没有水,饼干能割破舌头,仁丹放在嘴里半天也化不了。吃一块压缩饼干都要连长下死命令。压缩饼干的数量也极有限,有个小坑道,10多个战士直到饿死,还端着枪守在洞口。
一位通讯员在炮弹坑里拣到2颗苹果,像命根子似的将它握在手心。可当他将苹果放在嘴边时,嘴张了半天却又合上了,他抱着2颗苹果伤心地哭了。当他擦干眼泪后,飞快地跑回连部,将苹果交给连长。于是,1颗苹果给话务员,话务员只小心地啃了一点又给伤病员。另l颗苹果在战士们中间传着,传到最后,啃到最后,居然还剩下一大半。连长冲他们吼:啃呀,都给我啃呀!大家谁也不吭声,但每个人的双眼都湿了……
洞中苦,洞外急。弹药和食品从五圣山送到坑道,需要通过敌人10多道火力封锁线。派上来1个班,能活下来四五个人就算非常不简单了。为送进1壶水,都要付出好几个战士的生命。
指挥部里,张信元打着手电筒察看地图。敌人的炮弹一颗接一颗地在指挥部坑道顶上爆炸,桌上的蜡烛像跳舞一样一次次被震灭。张信元在作战会议上说,死也要死在五圣山,丢了五圣山,我的脑袋就不要了。可以说,张信元和他的135团是以生命来坚守阵地的。张信元在指挥所里焦躁难安,但还必须强迫自己冷静。
尽管困难重重,他仍得死死地将敌人咬住,缠住,拖住,粘住。597.9高地与537.7高地就像老虎的两只前爪,敌人要砍断这两只利爪,而他必须打掉敌人的砍刀。
为了解救坑道中的危急,鉴于水桶、水壶叮当作响暴露目标,中枪后水常常漏光,他就让用缴获的美军气垫褥送水。气垫褥上是一条条的气囊,装上水后,即使中弹,别的水也不会漏。送水的同时也送去弹药和药品,送去战斗骨干,送去上级的指示和祖国人民的慰问品、慰问信。靠着这些物质和精神的后援,敌人终究没能攻进坑道。
敌人从五圣山寻找突破的目的已经明朗,军长秦基伟立即撤消了反击注字洞南山的计划,将兵力、火力集中于五圣山前沿。终于盼到了大反击。10月30日夜晚,反击部队在坑道部队配合下以强大而猛烈的火力,一举攻占了597.9高地。
攻击前,秦基伟军长下了死命令:攻上去后无论如何得坚持守1个白天,把阵地巩固下来,只要顶过了1个白天,就能一直坚持守下去。
10月31日,这个残酷的白天来临了。敌人照例又是狂轰滥炸,想把我军再次赶下山去。坚守597.9高地主峰的是:135团7连,连长张计法(《上甘岭》电影中张仲法原型)带领战士连续打退敌人13次冲击。高地上的石头被炸成1尺多深的碎石粉末,高地被削低了2米。轰炸时,部队进坑道,停炸间隙又钻出来反击敌人。山上早已没了工事形迹,战士们就靠山缝、石坎、弹坑隐蔽,靠用敌人尸体垒工事,靠手持爆破筒和腰捆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靠横飞的血肉,靠一声:“祖国万岁”……硬是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张信元在指挥所电话里,一次又一次听到9连副指导员秦更戌的呐喊:团长,敌人第7次进攻又开始了,怎么办?张信元所能给的只有两句话:人在阵地在!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这是世界史上最漫长的一个白天,张信元时时祈盼着太阳早早下山,夜晚早早来临。
不知熬过多少时间,太阳才稍稍偏西了一点。下午l点了。
敌人还在不断增兵反扑,而597.9高地主峰坑道里能够战斗的人都上阵地了,连炊事员都上去了,洞口里由几个重伤员把守着。要是万一有失,不但前功尽弃,连退路也没有。虽然7连连长张计法一再表示坚决守住阵地,可张信元清楚那里急需要人,需要弹药,不增援是绝对坚持不到天黑的。
然而,135团已没有一兵一卒,连警卫员也派上去了。他想向别的团借一个排,不料对方不答应:炮火封锁线一道接一道,白天上去等于白白送死。这是事实。阵地上每分钟都有牺牲,阵地随时可能落人敌手。如不当机立断,就会葬送即将到手的胜利,那时上万名战士的血就白流了。他只得给师长打电话报告。师长立即给兄弟团下死令,1个增援排带足手雷、手榴弹、爆破筒上去了。有了这1个排,597.9高地终于坚持到了天黑。谢天谢地。
这是多么关键的一步棋。这步棋被写进几本有关上甘岭战役的军事书籍里,成为张信元的得意之笔。
那天,敌我双方以不同的心情关注着597.9高地上的日落。次日,同样意义的日落又在537.7高地北山上重演。尽管此后敌人还做了多日疯狂而徒劳的反扑,但阵地始终在张信元手里。上甘岭战役,张信元率部先后打退敌人900余次进攻,以伤亡11529人的代价,换来了美军与其仆从军伤亡25498人的战果,谱写出一曲革命英雄主义的壮歌,惊天地,泣鬼神。
历时43天的上甘岭战役,在兵力、炮火密度方面,在残酷激烈和战斗方式方面,在中外战争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敌我双方共投入10万军队(敌6万余,我4.3万),这样的兵力密度在近代战争史上前所未有。双方集中火炮462门(敌324门。我138门),敌还动用3000架次飞机和181辆坦克,弹药消耗几乎达到了天文数字,敌人向上甘岭2个小山头就倾泻了190万发炮弹和5000枚炸弹,仅10月14日就高达30万发。平均每秒6发,每平方米土地要承受76发炮弹。
(马 颖 供稿)